圣米歇尔山是法国西部著名的旅游胜地。9月18日，法国一个名为APLI的奶农协会组织了大约1000名奶农和300台拖拉机，在这里倾倒了420万升牛奶。此前，12万升牛奶被荷兰的奶农们倒在了首都阿姆斯特丹北部一块农田里。德国的奶农在联邦政府和农业部门前示威游行，在街道上倾倒了数千升牛奶。这并非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上所描绘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爆发时的经典景象，而是与欧盟改革共同农业政策和调整奶业政策相关???

　　欧盟的前身是欧洲共同体。欧共体于1962年1月14日通过了《建立农产品统一市场折衷协议》，形成欧共体共同农业政策。主要内容是对内统一农产品市场和价格、建立共同农业基金、对农产品生产和出口予以补贴；对外设置随市场供求变化而调整的差价税、进出口配额等贸易壁垒，使欧盟农业免遭外部农产品竞争。共同农业政策的实施主要通过共同市场组织、产品共同价格制度、欧洲农业保证基金进行。

　　随后的40多年间，共同农业政策在保护欧盟农业发展的同时也暴露出一些弊端。一是补贴政策导致农民盲目扩大生产，生产严重过剩。二是共同农业政策占欧盟总支出的60%~70%，预算不堪重负。三是共同农业政策的收益与成员国在共同预算中承担的义务不对称，造成内部分歧。四是世界主要农产品出口国强烈批评欧盟的共同农业政策扭曲了农产品价格，阻碍了贸易自由化的进程。

　　为革除弊端，拯救共同农业政策，欧共体及欧盟共进行了5次大的改革，其中2003年开始的第5次改革是欧盟历史上最为深刻和全面的。此次改革出台了一系列较小扭曲贸易、更加符合世贸组织规则的补贴政策，主要完成了从对产品补贴到对生产者支持的转变，将对农业生产的大量直接补贴改变为对单一产品的专项开发补贴，使直接补贴同产量脱钩，从而将欧盟农业支出大部分归入WTO规定的不对贸易产生扭曲作用的“绿箱”。在奶业方面，此次改革提出2008年扩大牛奶生产配额2%，以后每年提高1%直至2015年取消这一制度；削减奶制品干预价格水平和数量；在WTO多哈回合谈判中承诺2013年全面取消出口补贴，并分别在2007年4月和6月停止了对黄油和脱脂奶粉的出口补贴。

　　背道而驰的奶业调整

　　2007年，由于减少了乳制品的价格补贴加之气候干旱，欧盟牛奶产量下降，供求失衡。至2007年年中，乳制品价格大涨，牛奶收购价曾达0.4~0.6欧元/公斤，比2006年中的0.3欧元/公斤上涨了30%以上。为解决乳制品生产下降及推动实施共同农业政策改革，欧盟利用奶价上升时机，于2007年12月提出提高牛奶生产配额2%的改革措施，使2008年区内牛奶生产达到1.45亿吨，比上年增加了300万吨，欧盟牛奶收购价格从2008年初开始迅速回落，降至0.33~0.35欧元/公斤。2009年1月更降至0.2欧元/公斤，仅为2007年7月最高时的50%，低于0.26欧元/公斤的牛奶成本价格；与此同时，饲料、化肥等生产资料成本居高不下，奶农亏本严重，抗议和示威频发，要求调整政策保护奶业生产的呼声渐高。

　　为平息欧盟各国奶农的抗议浪潮，今年起，欧盟中断了近年来共同农业政策的市场化改革进程，出台了一系列旨在保护奶农和乳制品发展的措施。主要内容包括：1月1日起，重启储存黄油的补贴机制，储备补贴标准为15.62欧元/吨加0.44欧元/天，至6月，已有近10万吨黄油进入储备援助计划。同时，欧盟还恢复乳制品干预购买计划。3月起，以保护价格干预收购脱脂奶粉和黄油，目前已分别收购了15.7万吨和7.4万吨。欧盟还在部分成员国内扩大学生奶计划覆盖范围以增加消费数量，提前向奶农支付2010年奶业补贴以帮助其走出困境。

　　政策出台后，乳制品出口虽有所好转，但由于欧盟拒绝改变提高牛奶生产配额政策，还准备继续提高牛奶生产配额直至2015年完全取消，这就使得今年7~8月的牛奶收购价格仍维持在0.23欧元/公升，甚至更低，加之奶农对未来牛奶产量增长和价格下降的预期，只能用“倒牛奶”这种激进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10月5日，欧盟27国农业部长在布鲁塞尔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帮助奶农渡过危机的措施。这些措施包括法、德提出的允许奶农与奶制品加工企业达成长期的价格协议，以形成一个新的调控机制帮助奶农应对危机，该建议得到欧盟27个成员国中18个国家的支持；还有增进出口补贴、增加欧盟财政补贴、采取措施刺激市场需求等。

　　负面的连锁反应但是，欧盟出台带有贸易保护主义色彩的奶业扶持政策对现存多边贸易体制和乳制品国际贸易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

　　首先，欧盟政策引发其他乳制品大国竞相效仿。美国近年乳制品出口量占世界乳制品出口量的12%，居世界第二，2008年出口乳制品128万吨，近年出口增长率24%~30%。美国政府于5月22日宣布，效仿欧盟，对“美国奶制品出口刺激项目”项下奶粉、黄油和奶酪等9.24万吨、价值1.166亿美元的乳制品恢复提供出口补贴，此补贴计划约占美国乳制品出口量的9%，包括出口6.82万吨无脂干奶、2.11万吨乳脂、3030吨奶酪和34吨全脂奶粉。居世界乳制品生产第二位的印度牛奶产量业已上亿吨。鉴于今年1季度外国黄油产品已大举进入印度市场，印度3月17日宣布提高黄油和脱脂奶粉进口关税以应对进口冲击。新西兰、澳大利亚更是世界最重要的乳品出口国，出口量分别占世界出口量的31%和11%，居世界一、三位。欧盟补贴将使2009年新西兰乳制品行业减少收入约20亿新元。为应对欧、美贸易保护主义措施，澳、新两国政府除要求在多边贸易框架内阻止欧、美恢复实施出口补贴外，还协调自由贸易区谈判对策，加快与印度等乳制品潜在市场的自贸区谈判进程，意在与欧、美争夺乳品出口市场。

　　其次，欧盟政策也加剧国际市场乳制品价格下行。上半年国际市场乳制品价格同比下跌30%~50%，其中国际市场黄油价格仅为印度国内市场的50%；美国市场牛奶价格降到10年来最低水平；新西兰奶粉、黄油、奶酪6月份出口额环比下降11%。

　　第三，欧盟政策也导致共同农业政策的改革停滞和倒退。多年来，欧盟等发达国家对农业采取高度支持和过度保护政策，对生产过剩的农产品以低价倾销方式出口其他国家，造成了国际农产品市场秩序混乱，也使欧盟各国政府财政负担沉重。2003年以来出台的改革措施在减少欧盟财政负担的同时，也为发展中国家农产品提供了扩大出口的机会，为欧盟在多哈回合谈判中增加了要价筹码。重新恢复已停止执行的政策使欧盟奶业重回政府补贴老路，是欧盟生产和贸易政策的倒退。

　　第四，欧盟政策倒退也削弱了多边贸易体系。多哈回合谈判虽历时7年多仍未达成一致，但作为阶段性成果，2005年香港部长会议上各成员已一致同意，至2013年逐步取消对农产品的出口补贴，同时各谈判方也正在对各项扭曲贸易的补贴作大幅削减，谈判正处在关键时刻。虽然欧盟恢复乳制品补贴政策的做法并不直接违反世贸组织规则，其出口补贴额度也未超世贸组织所规定的高限，但在世界金融危机中、在多哈回合谈判久拖不决的艰难时期，欧盟的这一做法起到了不良的示范效应，将会引发欧美在恢复补贴问题上相互攀比及各成员以最高限额方向上调关税和出口补贴的行为，将严重影响谈判最后达成协议的可能性，也将严重削弱世贸组织制度的有效性和多边贸易谈判体系。

　　中国奶业难以置身度外

　　欧盟恢复乳制品出口补贴，对我国乳制品进出口产生很大影响。据海关统计，今年1~6月，我国乳制品进口19.3万吨，进口额3.5亿美元，同比分别增长68%和7.8%。进口来源国主要是欧美和新西兰，其中自美国进口7.8万吨，增长48.5%；自欧盟进口6.7万吨，增长35.7%，自新西兰进口12.5万吨，三者合计占同期我国乳制品进口总量的90.3%。出口乳制品1.7万吨，价值3576万美元，分别比去年同期下降69.3%和64.7%。出口每吨平均价格为2104美元，下降2.7%。欧美实行贸易保护主义的出口补贴加剧了国际市场乳制品价格的下行，这也是导致今年以来我国乳制品出口下降、进口激增的重要原因之一。

　　欧盟奶业政策的反复和倒退引发了国际社会对其共同农业政策改革走向和对贸易保护主义的担忧，也使更多有识之士认识到国际农产品贸易自由化进程不会一帆风顺，国际农业发展仍然充满了竞争与挑战。

　　就在本文见报之日???10月19日，欧盟各国农业部长将在理事会会议上再次讨论并做出相关决定。欧盟负责农业和农村发展事务的委员马丽安?菲舍尔?伯尔女士表示，欧盟委员会已经采取了一系列帮助奶农的措施，7月至9月，鲜奶收购价格回升了12%。为稳固奶制品市场的复苏，欧盟委员会还将采取更多帮助奶农的措施。伯尔指出，欧盟奶农为了获得更多的补贴倾倒牛奶的行为向世界传递了一个不良形象，这不利于欧盟做出正确的决策。她重申，欧盟不会改变逐步取消牛奶生产配额的决定。

　　所有关心欧盟共同农业政策改革和支持国际农产品贸易自由化的人们都希望，欧盟不要在倒退的路上走得太远。